保釣運動對台大人的意義與影響(瞿宛文)

兩年多以前,保釣運動未展開前的台大是座空洞冷清的花城。那是個苦悶、荒涼的時代,不少台大人似迷失了,他們心中沒有國家、社會、學校,盡是攀扯著存在主義,搞些灰色的文藝,他們抓不到可依附的價值,失去了生活的目標,他們孤立無依、徬徨、苦悶、失望而落寞。社團沒有人參與,政治不受人注意,而台大人以出國聞名。
在這一片混亂與荒涼中,就這麼突然的崛起了保釣運動。美日無理荒謬的措施和聲明,像風暴般襲擊了每一顆中國人的心。單純而潛伏著的、原始的民族情感,是那樣的突然間活生生的在每個人心中復甦,而致洶湧、澎湃起來。
校園裡顯現了從自覺運動後不可復見的蓬勃生氣,台大人似不再沈醉不醒。「外抗強權」的單純愛國目標是無可懷疑的,所以迷離的台大人能不猶疑的緊緊抓住這意義,投身進去,滿城滿園的海報攻勢激人熱血,校園內的氣氛熱烈逼人,空前未有的示威遊行更是震撼人心、激盪全校。這種種就像平地一聲雷,震醒了無數台大人,使他們張開眼睛不再 廢,使他們再重新參與國是,關心社會,心念人民。他們開始積極的去找尋方向。
兩年前的保釣運動表面上似迅速地消寂了下去。但是台大已不再平靜,保釣激起的激蕩的潛流終將出現。
暑假過後,新學期開始了,潛流果然顯現,第一炮就是代聯會三候選人熱烈的競爭,一批接一批的宣傳海報,使得代聯會主席的選舉,對台大人不再是管他娘的事,而成了台大民主生活的一種初步的體現。這是一個先聲,一個台大人開始熱烈參與、展開多采多姿的社團活動的先聲。
確實,這一年是蓬蓬勃勃的一年,各社團多表現了無比的朝氣,各式的刊物紛紛出籠,參與活動的人數劇增。這一年也適逢國事多變,退出聯合國,尼克森訪匪等等,更是刺激了台大人的參與心,社團活動不再是保守的,或外強中乾的表面文章,而是積極進取的,有新的內容、新的方向。
當然開始關心國事了。是因為保釣運動的影響,也是因為蜩螗的國事,台大人對國家的處境,國際的變局有了敏感的反應,刊物上有各種的意見和討論,各社團也舉辦了討論各種時勢問題的國是座談會。
開始和社會拉近距離,以各種方式來參與社會,應是保釣後台大學生走的最主要的方向了。走出象牙塔的呼聲響入雲霄,並且也開始作各種嘗試的舉步。
有服務方面的,甫成立一年的慈幼會──台大唯一永久性的社會服務社團,走入了更欣欣向榮的一年。而代聯會於寒假主辦的社會服務團更是一項最重要的壯舉,這是一項以社會調查為主的社會服務工作,雖然遺憾地,調查的成果因故未能公佈,種種計劃與行動未盡完善,但其意義是深遠的。這是一真正走出象牙塔的舉動,大學生以己之所長──知識,及超然的立場、赤誠的社會良心,深入基層來調查民情,以便替人民謀求改善生活的社會革新方案,向政府提出適當的建議和資料。無論這些壯觀的工作並沒有完全做到、做好,但這實在是把握到了最正確的方向。
對社會事務、政府措施關懷而提出意見討論的,最著者有中央民意代表增補選的辯論會,以及後一年(六十一年,一九七二年)台大學生當監票員的事件。附帶的是刊物上對地方選舉的反應與檢討。這些極具社會意義的活動,是比國際情勢座談會等來得踏實,對台大學生的影響也是更為切實和深遠,最重要的是,這和社會服務團那種活動一般,能喚起台大人對社會、對鄉土的認同感。並至此以後,刊物上對政府措施、社會事務的善意批評與建議,已形成了一種風氣。
在踏到關心社會、國家間的一個必經階段,就是關心學校。學生們自由民主的社會理想,當然是要求本身的團體能首先體現。所以各種呼籲和座談活動紛紛出現,代聯會三雄火拼後,更進一步想成為學聯會,欲實施全校普選,惜校方未准。而台大民主化的呼聲在台大各刊物上仍是不斷出現,有的且有詳細藍圖。法代會也舉辦了轟動一時的「民主生活在台大」、「言論自由在台大」等座談會,極為成功;一時,台大到處都是演講與座談會。值得一提的是一系列的「當代智慧」學生演講會。
後來又出現了爭論紛紛的小市民心聲及關於學生運動的爭議。在「小市民」的攻擊下,台大學生再度抬起頭來,再度肯定了學生活動的價值。
除了上述社團舉辦之全校性活動構成了學生活動的主幹外,整個台大的精神是高昂的。這可由零星的個人事件窺之,如林正義的投筆從戎,王杏慶的放棄美密大獎學金留在國內等等。
這多采多姿,可稱參與旺季的一學年,有兩個奇特的尾聲。一是於五一五美將釣魚台交與日本前夕,代聯會的五個人在雨中的靜坐絕食抗議;一是暑假末,先是兩度在機場示威反對椎名來華,後是於台北市鬧區張貼標語,散發傳單,並在西門鬧區舉行歷二小時餘之反日愛國示威遊行。尾聲悲壯嗎?恐怕不免有些蒼涼吧!
就這樣,六十學年的參與旺季結束了。而新學年一開始就因社團法規的重新修訂,而使得各社團凄清而平靜。參與旺季轉入了淡季。在一片平靜聲中,只偶而有監票事件,民族主義座談會等突出其間,不然就是溫情滿台大的大型募捐吧!直至現在,百萬小時的奉獻雖已崛起,但無論如何也談不上熱烈,而卻遺憾地有些外強中乾!
無疑地,保釣運動轟然的促起了台大青年愛國運動的高潮,影響所及也啟動了次一學年的參與旺季,但為何延至今日,卻令人有盛而衰、衰而竭的感受?詳細要分析原因,固然各個階段有不同的客觀環境因素的影響,但歸根究底,最主要的問題還在於台大人本身主動參與的精神實實在在是不夠!社團如舞台,有些人在台上演的熱鬧,台下也稍微起些反應,若台上寂靜或演得不合胃口,台下人也各自睡覺去了。
但如果因此要說這兩年來所謂蓬勃的生氣全是一些表面文章,那也是不公平的。活躍的少數與沉默的多數間雖有明顯分別,但卻也不是能截然劃分而涇渭分明的。
我們只能說保釣運動已起頭,使台大劇烈的轉變,「參與」奪居了主流,但台大人不會全部都在一夜之間覺醒,台大人是這一個時代與環境所塑造出來的,所以很自然的大多數人仍是那樣的被動無能。
儘管目前是盛而衰,我們也不能保證以後不會衰而竭,但無可否認的,保釣運動已將覺醒的種子帶入了台大,這是變的因子。固然,我們不能確知以後台大學生會走向何方,但保釣運動的意義是無可懷疑的。

《台大法言》,一九七三年五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