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類:中國革命

思考琉球命运的历史资源[1](邱士杰[2])

原載於:邱士杰(2013)。〈思考琉球命運的歷史資源〉,《南風窗》2013年第13期。

今年春夏之交的东亚海域,因为两个「琉球」事件而显得沸沸扬扬。

一是台湾“广大兴廿八号渔船”遭菲律宾海上武装扫射以致渔民身亡的事件。遭遇攻击的渔民和船只,来自台湾省屏东县琉球乡。琉球乡是台湾岛的附属岛屿,地居台湾海峡,台湾人俗称“小琉球”。该岛物资贫乏、渔业较盛,早年曾是国民党当局在绿岛集中营之外另一个流放左翼政治犯的强制劳动地。

另一事件则是国内学术界针对钓鱼岛归属问题而顺道抛出的“琉球再议”论。[3]对于日本而言,过去的琉球,就是今日的冲绳县;但对海峡两岸来说,现在的冲绳,却是与前近代中国关系密切的琉球王国、“大琉球”(这是今日已然消失的俗称)。虽然“琉球再议”论不过是在常识的意义上指出“琉球”惨遭日本帝国主义并吞而失去主权的历史,却引起了日本当局的强烈抗议。此时的抗议无疑体现了日本当局对冲绳主权的不自信──尤其在冲绳独立声浪始终未绝的状况下。

复数的「琉球」:东亚岛链的内在历史联系及其转型

“琉球”、“大琉球”,以及“小琉球”之类的名称,其实是东亚岛链某些历史记忆的残留表征。正如古籍记载的“流求”既可能指今天的冲绳,也可能指称台湾岛一样──从“流求/琉球”衍生出来的一系列岛屿名称,体现出岛链上的某些岛屿曾经拥有一些历史上的共通点。不过,这种共通点更多地反映出历史上的汉民族对于东亚海域的认识及认识的演进,不等于这些岛屿之间存在着必然的内在联系。对于“流求/琉球”所能指涉的这些岛屿而言,渔猎求生、海上漂流、朝贡贸易、离散社群、异族群间的交涉──总而言之牵涉到人类具体生活的种种问题──才是这些岛屿在历史上逐渐产生自发联系的主要动力。

19世纪以来的东亚和世界局势彻底改变了这种区域内自发联系,但变局的产生不全然是“冲击-反应”说所突出的西力东渐问题,而且还包括了东亚内部的自发调整,比如中国拉长了藩部和藩属国的朝贡周期(如从“两年一贡”改为“四年一贡”)、强化中央对地方(特别是口岸)的财政控制,如此等等。日本历史学家浜下武志[mm1] 正是在这个近乎“中国中心论”的意义上重新解释了鸦片战争的起因:“清朝政府遂派林则徐南下,试图破坏华南商人和西洋商人的结合。所以鸦片战争表面上是西洋与东洋关系冲突的问题,但实质上是中央与地方发生冲突的问题。”[4]

但是,对于“流求/琉球”所能指涉的这些岛屿而言,东亚更重要的内部调整则同时发生在“中国朝贡圈”与“日本朝贡圈”之间的力量消长,以及“朝贡体系”和“条约体系”之间的对抗和转化。最具指标性的事件自然是19世纪70年代发生在台湾岛内的“牡丹社事件”。1871年,一群琉球民众因台风飘至台湾岛,却因与排湾族原住民发生误会而遭杀害。[5]就原住民的背景来说,清代“朝贡体系”意义上的“教化”和“化外”起着族群分类的作用,因此原住民也分为化内的“熟番”与化外的“生番”,排湾族原住民也不能逃脱这样的分类。就琉球的背景而言,虽然琉球王国在名义上始终只是中国之藩属,实则“一事二主”,同时向日本(萨摩藩)与中国朝贡。但在日本加速对琉球支配、乃至单方面废止琉球王国的形势下,1871年的事件终于在两三年后成为日方出兵台湾、讨伐“生番”的借口。

此事的关键在于中日两国如何论证台湾以及台湾番地的主权归属。中方对于琉球漂流民遭害的最初反应是“属土之人相杀”。[6]言下之意,这是中国境内两个族群的冲突,与莫名其妙跑来和中国交涉的日本无关。但在日本真的出兵台湾之后,争论就针锋相对地展开了。据学者张隆志的研究,在中日双方的外交折冲中,日方主张现代主权国家应该在其境内执行文明教化,才能证明实质统治,其间,日方甚至搬出“番地无主论”来论证“化外”的“生番”及其土地不属于中国。对此,中方征引“最邻近者最有资格教化”论、“日方延迟照会不符国际法”论、“从俗从宜”等原则乃至史料,论证自己拥有“化内”与“化外”的台湾全岛主权。最终,中日两国签订条约,分别以承认琉球属于日本以及台湾全岛属于中国来解决这一事件。[7]

日方在“朝贡体系”下亲疏远近式的疆界秩序中恣意挑选一条最有利于自已的界线,然后将其直接等同于条约体系下的疆界秩序;而中方则试图对“朝贡体系”之下的疆界秩序(生熟番之分)同“条约体系”的疆界秩序进行调和。19世纪日本整体的对华作为显示:日方对于“朝贡体系”与“条约体系”两者之间的关系采取了选择性的理解。如果他们真的认为“朝贡体系”下的疆界秩序可以在某条境界之上向“条约体系”的疆界秩序转化,他们未必能够声称拥有琉球主权,但他们这样做了。总的来说,日方处理“牡丹社事件”的原始构想──将“朝贡体系”下的等差秩序在某个层次的境界上固定化为“条约体系”下的疆界秩序──反映出前近代疆界具有直接转化为近代疆界的契机。实际上清代前期的中俄划界也已出现这种倾向。但又因为日方过度简化“朝贡体系”下的等差秩序,不能反映中国拥有台湾主权的实际情形,因此日方的过度“解读”实际上只是强辞夺理,终因站不住脚而只好让步。

日本帝国主义下的琉球与台湾:社会运动和历史记忆

琉球并入日本版图之后,台湾、朝鲜亦先后遭到日本并吞,沦亡为殖民地。不同之处在于,琉球与朝鲜是整个国家沦为殖民地,然而台湾却是中国的一部分。虽然不同的历史前提为三个地区日后的民族解放运动提供了不同的前途设想,但日本资本主义的快速成长及其发动的帝国主义战争,却使来历不同的台湾、琉球、朝鲜,在日本的殖民支配下产生出新的联系。其中,反抗殖民统治、反对资本主义的近代社会运动,成为这种新联系中值得注目的一个侧面。二战结束前,日本共产党的领导层中有一部分人来自琉球与朝鲜,比如琉球出身的德田球一(1894-1953,日共总书记)、朝鲜出身的金天海(1899-?),这体现出战前日本社会主义运动的跨地域特性。对于台湾社会运动者而言,这些同遭日本殖民压迫而走上革命的运动者也格外亲近,比如德田球一便与台湾出身的谢雪红(1901-1970,台湾民主自治同盟创盟主席)、杨春松(1900-1962,中共、日共党员、著名旅日侨领)等人保持着长久的国际主义情谊。[8]

此外,台湾社会运动家连温卿(1894-1957)与琉球学者比嘉春潮(1883-1977)之间的交往也值得一提。连温卿是1920年代台湾最早期的左翼运动领袖,曾在1927年领导了台湾最大的抗日启蒙团体“台湾文化协会”的左转。比嘉春潮在1920年代工作于左翼出版社“改造社”,并与连温卿、山川均(1880-1958,日本早期社会主义运动领袖)密切往来。好读书的连温卿自比“蠹鱼”,而比嘉春潮也以“蠹鱼”自许。[9]比嘉春潮从20年代以来,为连温卿保存了包括日记在内的大量文稿,这些材料都是研究台湾社会运动史的珍贵材料,记录了台湾人民反抗日本殖民统治的轨迹。虽然这些文稿在连温卿在世之时未能公开──不仅仅因为日本的特务统治,还因为战后国民党所展开的50年代白色恐怖──但在旅日学者戴国煇(1931-2001)教授的努力下,比嘉保护下来的这些稿件终于在七十年代末期逐步得到发表,重现天日。[10]

如果说连温卿文稿的曲折命运反映了台湾与琉球之间的某种联系,这种联系则更显著地体现在琉球重要史料《历代宝案》的复原上。《历代宝案》是琉球王国在明清两代所秘密编纂的朝贡记录,保存了琉球乃至中国的大量史料。这部史料蕴含着多重的认同象征,在“朝贡体系”时代,这种认同意味着对于以中国为中心的“朝贡体系”秩序的认可;在琉球亡国之后,这种认同则又显著体现为琉球民族的主体追求。不幸的是,《历代宝案》在美军进攻琉球之际毁于战火,成为无辜的琉球人民为日本侵略战争承担下来的无谓后果之一。因此,复原《历代宝案》的工作在战后成为了重大课题。《历代宝案》在各地流传了各种抄本。其中,近乎完整的抄本,奇迹似地保存在台湾大学图书馆。因此台大图书馆所收藏的这部抄本,成为了复原琉球史料的重要基础。[11]

在连温卿文稿的场合里,琉球保存了台湾隐蔽的左翼记忆;在《历代宝案》的状况中,台湾则为琉球保存了焚毁的民族历史。若非日本对琉球与台湾所进行的殖民统治,琉球与台湾互相保存「时间」的状况,未必能够发生。但也正是殖民统治的存在,才为琉球与台湾人民带来了难以弥补的灾难和历史的创伤;直到现在,都未能愈合。

“双战结构”下的琉球选择与复杂化的民族解放运动

二战结束之后,朝鲜独立,台湾回归祖国,琉球却在美国支配之下迟迟未能获得真正的独立。曾经是前近代“万国津梁”的琉球,在脱离日本支配之际迅速沦落为美军的「不沉航母」。在国际冷战与国共内战的“双战结构”(陈映真语)迅速成立的条件下,琉球的战前民族解放运动和反资本主义运动的国际主义纽带开始瓦解。在这种条件下,无论是琉球独立、冲绳“复归日本”、还是琉球回归中国,都成为无法轻易判断好坏的选择。

琉球人喜友名嗣正(蔡璋)及其“琉球革命同志会”的行动就是最好的例子。[12]该团体曾在战后的1948年向中国全国各省市参议会发出通电,提出“早日达成归还祖国之最后目标”,[13]并在国共内战日趋激烈之际表现出完全的反共立场。[14]喜友名及其同志会的日后实践显示:反共以及反日(表现为“反复归”)是其政治上的底线。为了反共,追求民族解放的喜友名及其组织不但反对起民族解放运动(比方反对外蒙加入联合国、抵制万隆“亚非学生会议”[15]),还以琉球代表的姿态加入1954年成立的“亚洲人民反共联盟”。讽刺的是,当“亚盟”会议在1962年的日本召开之时,琉球代表竟成为不被邀请与承认的对象。[16]这些现象都说明了:当民族解放运动和国际主义相分离,并同冷战内战“双战结构”结合在一起,其历史命运便只能走向畸形。

喜友名及其组织的行动之所以能够存在,也与当时台湾当局的政治姿态有关。50至60年代的台湾当局,在美国的扶植以及联合国席位的加持之下,以“中国政府”的身分不断对琉球主权进行干涉,颇有扶助弱小民族的味道。但其一系列看法也有底线:反共、反对琉球“复归日本”,但不反对美国占领托管。[17]台湾当局的这种姿态为喜友名及其组织创造了活动空间,在琉球群岛之外形成一股奇特的“境外势力”。但因他们把美国作为不可反对的对象,也就难以反对美国对琉球主权的出卖了。

具有“回归中国”倾向的喜友名路线并非琉球民族解放运动之主流。[18]所以如此,恐怕与其反共亲美从而无法彻底伸张民族解放运动的矛盾处境有关。对于战后的琉球人民而言,现实的选项是脱离美国支配、远离战争威胁。在这个意义上,琉球在美国托管下的形式独立没有意义,与此同时,日本本土因为安保斗争而掀起的民主主义运动却成为琉球可能寄托的对象。因此,“复归”一个有非战宪法的、反战的、民主主义的、人民主权的、日琉人民共同创造的“应该要有的日本”,也成为琉球人民实现自主的可能选项之一。前面提到比嘉春潮正是一个反战复归派。不管这个选项在此后的实践中遭遇怎样残酷的检验或挫败,在“复归”中取得“自决”的这种政治思考,正不断提示著那个时代的激进政治所提供的可能性,以及这种可能性为“复归”和“自决”之间的辩证关系所打开的空间。

在美军基地持续盘据琉球群岛的当下,复归日本后的琉球(冲绳)并未获得重生。如果此时此刻我们开始“再议”琉球的前途,如何重访当年在“复归”和“自决”的复杂思考中所留下的思想遗产,如何正视琉球“回归中国”论所曾经有过的“反共亲美”履历,恐怕将是我们中国人民同琉球人民对话之时不可忽略的历史课题。

徵引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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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隆志(2007)。〈殖民接触与文化转译:一八七四年台湾「番地」主权论争的再思考〉,收入甘怀真(编),《东亚历史上的天下与中国概念》(页255-284)。台北:台湾大学出版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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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气中华(1951b,06/09)。〈琉球人民吁请联大要求重返祖国怀抱,并坚决反对再由日本统治〉,《正气中华》,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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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本文登载于《南风窗》2013年第13期,“琉球:亚细亚孤儿”专题。

[2] 台湾大学历史学研究所博士班学生。

[3] 参见张海鹏与李国强(2013)以及张海鹏(2013)。

[4] 滨下武志(1999)。

[5] 参见大浜郁子(2007)对于事件成因的分析。

[6] 黄遵宪(1890:页9)。并请参见汪晖(2010:页202)的诠释。

[7] 张隆志(2007)。

[8] 参见徳田球一(1999)回忆录与杨春松传记(杨国光,2001)。

[9] 比嘉春潮(1971:页295)。

[10] 参见戴国煇(1975,1978,2002)的说明以及他所公布的連溫卿(1975,1976,1978ab)文稿。

[11] 详见小葉田淳(1992)教授对于历代宝案各版本的介绍。

[12] 侯中军(2010)对于这个组织的研究显示:该组织成立初期的诉求与立场曾经相对单纯,是国民政府推动琉球回归中国运动的重要舆论变量。该组织后来的发展,则可参见何义麟(2008)的研究。

[13] 参见台湾省参议会(1948)所收到的琉球革命同志会“快邮代电”。

[14] 喜友名为了呼应国共内战中的国民党立场,发表了一系列反共言论,可参见台湾民声日报(1949ab)。

[15] 喜友名及其组织对于外蒙入联以及万隆亚非学生会议的抵制,可分别参见台湾民声日报(1955a),联合报(1955bc)的报道,以及台东新报(1956)、正气中华(1956),更生报(1956),青光日报(1956)的新闻。

[16] 参见联合报(1962)的报道。

[17] 美国对于琉球的实质支配,后来成为反对琉球复归日本的现实基础。这点在喜有名及其组织的言论之中更为显著。可参见联合报(1957abc)。

[18] 喜友名及其组织直到1950、1951年间仍然主张琉球回归中国,可参见正气中华(1950,1951ab),台湾民声日报(1951)的相关报道。但其此后的主要路线则是反对复归日本、要求琉球独立。


為了民族的和平與團結——寫在「二二八」七十周年之際(言若)

從近年流行的一些二二八論述談起

爆發於一九四七年臺灣島上的「二二八事件」轉眼已屆七十年。七十年前的二二八抗暴運動發生在一九四五年臺灣脫離日本殖民統治、重歸中國版圖之後不到兩年的時間。雖然事件只是肇因於街頭上的查緝私煙而發生的官民衝突,後果卻是立即彌漫全島的民眾蜂起、國民黨當局隨之而來的殘酷鎮壓,以及延續至今的族群對立和仇恨。在當前臺灣,大概沒有一項歷史事件像二二八那樣深刻影響了臺灣的現實政治,而島內的現實政治也反過來影響了各種關於二二八的歷史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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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社会主义的盗火者——陈明忠的思想轨迹 (邱士杰)

邱士杰(2021)。〈歷史社會主義的盜火者[PDF],《東方學刊》總第11期,页121-124。

今天我已难以回想 20 世纪第一次见到陈明忠的具体时间和场景,但脑海里还是不断闪过一幕幕与他相处的画面。他是充满趣味的幽默老人。关于他的回想似乎也都洋溢着有趣且温馨的要素。这样的人格特质大概是在长年的磨难中锤炼出来的修养吧。还记得,某回我们偶然聊到马克思针对俄国农村公社前途而数易其稿的《给维·伊·查苏利奇的信》,他竟以普通话和闽南话夹杂的方式,脱口而出“查苏利奇‘彼个查某(音:hit ê tsa-bóo)’”(查苏利奇那个女人)这个妙句:“查苏利奇”以严肃的普通话发音,“那个女人”却用洋溢乡土风味的闽南话表达,仿佛查苏利奇就是街道日常的邻家大妈。他的话音未落,我已笑倒在旁。日本殖民统治 50 年间饱受摧残的台湾闽南话其实难以支持完整的理论思考,他却能用这种有趣又纯白的方式精准表达自己的“内曜心声”,然后继续谈论这封回信和后进国社会主义道路的关系。这就是他的教育方式。


在 20 世纪初期的中日两国,“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曾是带有两义性的汉字译词。第一义是“社会主义者的经济学”,特别是马克思《资本论》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及和它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1)而创立的“经济学说”。(2)第二义则是社会主义者关于社会主义经济的制度预见或规律分析。此处所谓的制度预见并不是空想社会主义者热衷的“为未来的食堂开调味单”,而是在无产阶级越来越可能夺取政权并确实保持了政权的历史趋势下(从 1871 年巴黎公社到 1917 年十月革命),无产阶级政权及其经济发展的关系愈发成为有待论证的重大课题。两义性的存在让 20 世纪 20 年代及其以前的论者经常面临理解上的困难。比如,1929 年由杨澄波翻译、上海远东图书公司出版的通俗读物《资本论概要》(W. H. Emmett, The MarxianEconomic Handbook and Glossary , 1925)就曾抱怨一些题为“社会主义经济学”的著作不以社会主义经济为内容,反以资本主义经济为对象。这种名实不符的状况正是两义性带来的后果。尽管如此,倘若仔细分析 20 世纪 20 年代至 40 年代日语和汉语文献里的“社会主义经济学”概念,也能发现第一义越来越少而第二义越来越多的显著趋势。这是两义性伴随着苏维埃经济的不断发展而逐渐消亡的体现。直到 20 世纪 40 年代的苏联理论界正式将苏维埃经济纳入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所提出的广义政治经济学的解释范围,并承认客观经济规律在苏联的存在,社会主义经济学的理论空间才终于在第二义上获得解放。对于积极以本土实践丰富自身理论的新中国经济学界而言,这样的理论空间正是新经济学直接立足的起点。

苏东剧变之后,坚信社会主义生命力的思考者自主开展了社会主义经济学研究。以中国台湾地区来说,其代表性人物就是陈明忠(1929—2019 年)。陈明忠是知名的中国台湾省社会主义运动者与爱国统一运动阵营的领袖,也是大陆主流媒体近年经常报道的人物。他的传奇故事始于日本殖民统治下的民族意识觉醒。陈明忠出生于台湾南部乡下的富裕家庭,并因日本推动的皇民化运动而长期不知自己作为被殖民者的身份。直到中学时代与日本学生发生冲突,才因此发现自己原是中国人,并重新建立起自己的祖国认同,然后在 1945 年台湾光复后的五年间进一步产生认同工农大众的阶级意识,毅然拥抱新生祖国。在台湾 1947 年爆发的“二·二八”事件中,陈明忠不但参与了地下党领导的武装力量和斗争,也直接加入地下党,并在随后的 30 年间接连两次被捕,合计坐牢 22 年。陈明忠的传奇生涯已因多年的历史论辩而成为令人难以绕过的存在。例如,《人民日报》在 2015 年登载的陈明忠故事和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在 2016 年出版的陈明忠口述自传《无悔》令他广获读者注目。

陈明忠是一条隐蔽但坚韧的历史线索。沿着这条线索,可以看见无数台湾本省籍社会主义者和老地下党员,为了祖国统一和民族解放而在“短二十世纪”的海峡彼岸无悔战斗的历程。这无疑是 20 世纪中国革命不可分割的有机部分。但对今天的台湾社会来说,这段历程也仍然只是近现代台湾历史的“后街”,(3)而陈明忠就是在晦暗的后街负重行路的运动者。尽管如此,陈明忠及其同志们在海岛上的历史搏斗并不是谍报剧热衷描写的“潜伏”故事,而是始终努力与广大民众相结合、同甘苦的民众史。包含陈明忠在内的所有“老同学”(4) 都拥有巨大的历史观。几乎每一位都能清晰地将个人过去的实践镶嵌在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历史内部加以叙述,并如研究者那样,为了未来的运动而给自己规定一个必须攻关的“选题”,然后努力为此选题奋斗。陈明忠也有自己的选题。就在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伴随着苏联解体而陷入低潮的 20 世纪 90 年代,他将自己的选题确定为 20 世纪社会主义经济的历史实践。这是多数“老同学”都相当关注,却未必有理论能力探索的课题。陈明忠选择了介入。

陈明忠是盗火者。早在他第一次入狱的 20 世纪 50 年代,他便瞒着不晓英文的牢狱管理者公然购入莫里斯·多布(Maurice Dobb)的《资本主义发展问题研究》,并在第二次入狱的 20 世纪70 年代撰写出同名讲义以教育青年受难人。而在 20 世纪 70 年代早期,即陈明忠第二次入狱前,他购入当时仍属罕见的复印机以秘密印刷、发行进步书籍,并借着赴日出差的机会认识了著名的旅日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和祖国统一运动者刘进庆(1931—2005 年)。陈明忠将刘进庆的博士论文(5)秘密带回台湾地区。当这部论文通过他的秘密传布而获得许多“老同学”的积极肯定,努力以马克思主义分析战后台湾地区经济的刘进庆才终于获得前所未有的快慰。

陈明忠的知识语言是日据时代打下基础的日语。尽管他始终遗憾台湾光复后的时代动荡未能让他学好普通话,但他仍能通过阅读日语书籍获知国际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前沿成果。这样的语言优势让他在苏联解体的 90 年代借由勤勉的笔记作业留下大量札记。1993 年 9 月,他的初步研究成果以《新民主主义和社会主义“阶段”论争》为题发表于“老同学”自办的《远望》杂志。虽然这篇论文只有两千多字,却浓缩了此后所有论著的要旨。七年后,陈明忠以笔名“黄志龙”在陈映真等同人创办的油印刊物上发表过去积累的札记。这些札记有:《战后几个主要的“现代资本主义论”》《社会主义原始积累的体制的形成、解体和乡镇企业》以及《苏联社会主义的理念与体制的乖离》。以这些札记为基础,他在 2011 年进一步改写成带有总括性质的《中国走向社会主义的道路》(6)。

我国理论界关于“过渡时期”的三种著名论断──大过渡论、中过渡论以及小过渡论──可以作为快速把握陈明忠研究心得的切入点。大过渡论认为,从无产阶级专政(=工人国家)成立直至专政自我消亡之间,都是过渡时期,其间始终存在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种力量的较劲。以斯大林模式为典型的小过渡论则把无产阶级专政成立视为过渡时期的起点,并将生产资料的集体化与剥削阶级的消灭视为过渡时期的完结。至于中过渡论则把工农阶级的消亡视为过渡时期结束的标志。陈明忠的判断迥异于以上三者。他认为:后进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不应执着于争论过渡时期的开端与结束,而应注意开端之前。也就是说,既然后进国社会主义并不是资本主义充分发展的自然结果,就应该在过渡时期的开端之前再界定一个准备过程,如苏联经济学家普列奥布拉任斯基(1886—1937 年)所称的“社会主义原始积累”。普氏充分申明后进国的无产阶级政权必须以自己的方式完成资本主义原始积累所曾完成的历史任务,补完不足的部分,然后才能为后续的社会主义经济建设打下基础。尤其重要的任务是国有化的大工业应从私有的农业小生产中转移剩余以获得工业化资金。虽然陈明忠并不欣赏普氏关于剥夺农民剩余的看法,但他认为准备过程确有必要。对他来说,列宁的新经济政策、新中国成立初期的新民主主义时期,以及改革开放的实践经验,就是充分落实准备过程并获得高度成就的历史典范。

陈明忠对准备过程的正式命名是“特殊过渡阶段”,列宁的三段经典论述正是他如此命名的来源。

社会主义苏维埃共和国这个名称是表明苏维埃政权有决心实现向社会主义的过渡,而绝不是表明新的经济制度就是社会主义制度。(《论“左派”幼稚性和小资产阶级性》,1918 年 5 月)(7)

应该在从理论上说明,在先进国家无产阶级的帮助下,落后国家可以不经过资本主义发展阶段而过渡到苏维埃制度,然后经过一定的发展阶段过渡到共产主义。(《民族和殖民地问题委员会的报告》,1920 年 7 月)(8)

在一个小生产者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国家里,实行社会主义革命必须通过一系列特殊的过渡办法。(《关于以实物税代替余粮收集制的报告》,1921 年 3 月)(9)

陈明忠从这三段话的字里行间读出工人国家一定要在“特殊过渡阶段”坚决发展物质生产力的结论。不过,列宁这三段的原始语境其实是强调小农遍布的苏联必须尽快扩张工人阶级的数量。只有当工人阶级取得数量优势,才能扭转国内不利于苏维埃政权的阶级力量对比,进而巩固政权。虽然工人阶级的队伍必然伴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而扩大,但生产力毕竟不是列宁以上论述的重点。在这个意义上,陈明忠对列宁作品的略失原意的经典诠释意外流露出某种焦虑。

陈明忠的焦虑来自祖国大陆曾经遭遇的曲折与苦难,以及台湾地区愈发分裂的认同感。对于陈明忠以及许多“老同学”来说,虽然近现代中国经历的曲折苦难毫不减损他们对中国社会主义道路的确信,但仍需知性的理论去解答历史如此走来的原因。这是陈明忠阐发“特殊过渡阶段论”的初心。他希望通过“特殊过渡阶段论”同许多没有经历过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台湾地区中青年世代对话,让他们获得同样的确信。因此,在他的社会主义经济研究之外,陈明忠也开始口述自己的历史。2003 年,已然癌症末期的刘进庆首先以日语为他撰写口述草稿,但因急逝而终未发表。直到陈明忠的访谈稿发表于 2008 年《思想》杂志(台湾联经版)第 9 期,以及 2014—2016 年先后刊行的繁、简版《无悔》,陈明忠的口述工作才算大功告成。

陈明忠口述史刊发的过程帮助我们看到两种把握社会主义的方式:一是部分研究者基于逻辑向度而设想的“应然的社会主义”,另一则是陈明忠沿着历史向度而亲身感知到的“历史社会主义”。这里所称的历史社会主义不是指社会主义已成历史,也不是西方社会习称的“实存社会主义”(actually existing socialism),而是指社会主义国家发展历程中不断萌芽的、使社会主义只进不退的各种积极因素及其积累。由于这些积极因素的发生和存在未必能以既有逻辑解释之,因此只有借历史向度予以把握。历史向度与逻辑向度的不同把握方式可从马克思与伊曼纽尔·沃勒斯坦谈起。马克思的《资本论》依据“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勾勒了资本主义的逻辑形象,形成前述“第一义”的经济学说;沃勒斯坦则尝试把资本主义界定为 15 世纪存续至今“具体的、有时间和空间限制的统一体”,进而提出所谓“历史资本主义”(historical capitalism)。(10) 对陈明忠理论的争鸣者而言,只要理论中想象的社会主义未能存在于现实、只要生动的现实不符合逻辑演绎的图景,就拒绝承认社会主义实践的真实性。但若沿着沃勒斯坦提示的历史向度,我们也可将社会主义实践视为“具体的、有时间和空间限制的统一体”。就此而言,内在于陈明忠视野的历史向度让他感受到历史社会主义的每一天都在产生自我保存、自我积累,以及自我茁壮的各种萌芽因素,于是,他才能心生确信,勇敢前行。

何谓萌芽?明清经济史专家吴承明将经济史意义上的萌芽定义为不可抗御的新生事物。这种新生事物“一旦产生,除非有不可抗的原因,是不会中途夭折的,而是引导向新的生产方式”(11)。社会主义实践形成只进不退之历史轨迹的关键正如卢荻所言:“初始积累要得以持续直至完成,必须有抵消、消弭制度疲劳和制度异化的因素。长期而言,人民群众的生活改善是必需的,而维持革命热情的社会主义政治同样是必需的。这样,对于社会主义过渡而言,无产阶级的主人翁地位不仅与初始积累同等重要,甚至必须渗透进积累本身。”(12)同样,陈明忠的慧眼也确认社会主义在中国拥有不可抗御的光明前途。这是拘泥于逻辑演绎者所断难感知的客观现实。就此而言,作为传记的《无悔》正是历史社会主义借由陈明忠而留下的人格化轨迹。全中国无数如陈明忠一样坚持初心的信仰者,都以自身的实践积累成社会主义绝不中辍的积极因素。

今天我已难以回想 20 世纪第一次见到陈明忠的具体时间和场景,但脑海里还是不断闪过一幕幕与他相处的画面。他是充满趣味的幽默老人。关于他的回想似乎也都洋溢着有趣且温馨的要素。这样的人格特质大概是在长年的磨难中锤炼出来的修养吧。还记得,某回我们偶然聊到马克思针对俄国农村公社前途而数易其稿的《给维·伊·查苏利奇的信》,他竟以普通话和闽南话夹杂的方式,脱口而出“查苏利奇‘彼个查某(音:hit ê tsa-bóo)’”(查苏利奇那个女人)这个妙句:“查苏利奇”以严肃的普通话发音,“那个女人”却用洋溢乡土风味的闽南话表达,仿佛查苏利奇就是街道日常的邻家大妈。他的话音未落,我已笑倒在旁。日本殖民统治 50 年间饱受摧残的台湾闽南话其实难以支持完整的理论思考,他却能用这种有趣又纯白的方式精准表达自己的“内曜心声”,然后继续谈论这封回信和后进国社会主义道路的关系。这就是他的教育方式。

于是,陈明忠是先生。与他的思考一同前进是幸福而又能不断获得教益的过程。每当我翻阅他赠送的日语马克思主义书籍,总能在书中看到许多笔记。那些被红、黑墨迹标示出来的经典作家论述,都在后来写入《中国走向社会主义的道路》和《无悔》。尤其是列宁关于“特殊过渡阶段理论”的各种说法,以及马克思关于“自由人的联合体”的各种预见。他重笔标出了《共产党宣言》的这段话:“每一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阅读他的笔记,我感觉他似乎更重视这些专著征引的经典作家的文字,而不拘泥于学者对文字的阐释。或许其中有他坚定的主体判断。

2018 年 7 月,我去上海的敬老院访问他,话题仍是社会主义经济。临告别时,我请求题字。“一句就好,您觉得什么话最可代表您的想法?”面对我的问题,他没有多想便写下字字均富深义的题词:“祖国统一变成世界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对他而言,“自由人的联合体”的萌芽已经出现并肯定可以长成的国度即是社会主义国家。这个国家绝非已经消亡的苏联,而是正在社会主义道路上奋进的中国。因此,这句题词不但浓缩了《中国走向社会主义的道路》的全部核心理论观点,也对必然实现的祖国统一寄予最高期望。如果说这句话能够总结其数十年来的社会主义理论探索,也不为过吧。

怎能想到这是最后一次对话?2019 年 11 月,我和许多追悼者一道,冒着潇潇冬雨走进上海市龙华殡仪馆的告别式礼堂,为他送行。会场氛围因为免去闽台繁复的葬仪民俗而显简单,却也合宜。面对着身覆纯色红布、静静地安卧在灵柩里的他,我忽然想起《无悔》回忆的壮怀画面:“入党的地点是在台中陈福添的家里。墙上贴一块红布,李舜雨带着我们三个宣誓。”就这样,在红旗的引领下,作为“党生活者”的陈明忠从 1948 年 3 月 2 日连续奋战到 2019 年 11 月 21 日。想到这里,我不再有任何预想的悲伤。我总感觉,死亡不属于他所奉献的事业和阶级,也不属于他。他是不死的,只是休息了。仪式结束前夕,来自海峡两岸的悼念者重新回到礼堂,列队齐唱《安息歌》。这是地下党员钱大卫和成幼姝为纪念西南联大“一二·一”惨案于 1945 年写下的作品。这首歌的首唱地正是上海,持续传唱的地方却是 1949 年后的台湾。在一次次的告别中,“老同学”将这首歌送给即将赴死的狱友、献给已然离世的同志:

安息吧,死难的同志,别再为祖国担忧。你流着血照亮的路,我们继续向前走。你是民族的光荣,你为爱国而牺牲。冬天有凄凉的风,却是春天的摇篮……

走出礼堂之际回望:20 世纪 70 年代末在日本发起陈明忠救援运动的旅日侨领林柏耀先生仍默默守在同志的灵柩旁。堂内悬挂的挽联昂然在目,为他肌理壮阔的 91 年写下红色的注脚:

反殖民、反压迫,中国人民的英勇战士;

爱国家、爱乡土,社会主义的忠实信徒。

本文注释

(1)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44 卷,人民出版社 2001 年版,第 8 页。

(2) 《列宁全集》第 26 卷,人民出版社 1988 年版,第 62 页。

(3) 许南村[陈映真]:《后街──陈映真的创作历程》,《中国时报》,1993 年 12 月 19 日至 23 日,第 39 版“人间副刊”。

(4) “老同学”是 20 世纪 50—70 年代在台湾地区受政治磨难者间的昵称。
(5) 刘进庆的博士论文是《战后台湾经济分析》,1974 年由日本东京大学出版会出版。
(6) 《中国走向社会主义的道路》2011 年由台北人间出版社出版。

(7) 《列宁全集》第 34 卷,人民出版社 1985 年版,第 275 页。

(8) 《列宁全集》第 39 卷,人民出版社 1986 年版,第 233 页。

(9) 《列宁全集》第 41 卷,人民出版社 1986 年版,第 50 页。

(10) 参见 [ 美 ] 伊曼纽尔·沃勒斯坦:《历史资本主义》,路爱国、丁浩金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1999 年版。
(11) 吴承明:《中国资本主义的萌芽概论》,《吴承明全集》,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18 年版,第 3 页。
(12) 卢荻:《新中国经济变革的现代化目标和社会主义追求的矛盾统一》,《东方学刊》2019 年第 3 期,第 23 页。

杉原達、徐勝二氏回日後來函(1995年4月30日)

尊敬的諸位先生、前輩同志們!

滯台期間承蒙各位多方面的關照和支援,無任感激!

離台回日已經三個星期了,此地的山野已經由春花爛漫改為一片新綠。新學期開始了,對訪台成果的整理則尚未完成,天天都些雜務纏身,不過回想那幾日台灣之行,在我們的心中已經刻下了深深的印象,且隨著時日越發豐醇。

在日本,近來恐怖主義橫行,社會的混沌日深,所謂的法治國家和民主主義的虛構逐漸被揭發,再加以日圓昇值,這個國家似乎日益陷入世紀末症候和道德墜落的深淵。眼看著這樣的情況,我們認為,不能把亞洲的未來委之於忘卻了歷史的政治的責任,故意加以曖昧化,扭曲化的日本國家之手。同時我們也強烈反對在「冷戰已逝」的名義下繼續追求霸權的美國主導下的世界「秩序」。我們的台灣之行,正是確認拒絕不合理世界的亞洲民眾的心願和希望源泉,帶有如此意義的、寶貴的一次機會。

這次我們目睹了台灣的,血淚譜成的,民眾鬥爭史的現場。直接面晤了多位見證人,針對受扭曲的彈壓史毅然呼籲回復真相的諸位先生,憶起了東亞人民的犧牲和抵抗的光榮歷史。
就像馬場町的砂礫無法永遠掩蓋烈士們的鮮血一般,壓迫者企圖利用表面上的「繁榮」和「安樂」來掩飾為了民族解放和平等社會,為了拒絕壓制的自由,和熱望富有人性的生活而流的,亞洲人民的高貴的血,是萬萬做不到的。數十年來在孤獨中一直不停斷地呼喚真實的歷史的台灣同志們的奮鬥,正是針對那種混沌的現實的告發,也是宣示亞洲的理性和良知的烽火。同時更是指向人類解放的,長期而困難的路程的精神標幟。

為了向各位的奮鬥精神學習,一同前進,也為了報答各位對我們的旅行的成功和安全所花費的寶貴時間和物心兩方面的支援,我們今後要更加地努力下去!

我們也對台灣之行所獲的經驗,不憚菲力正做著整理的工作,想把它彙聚成亞洲人民的共同的精神糧食。往後還得請各位進一步賜給支援和指導。
最後,相信我們之間的友情和交流必能持續化,再次會面之日也一定不遠,於此衷迎祝福各位的健鬥和健康!

杉原達、徐勝

聂绀弩:一个高大的背影倒了

一个高大的背影倒了,
在无花的蔷薇的路上——
那走在前头的,
那高擎着倔强的火把的,
那用最响亮声音唱着歌的!
那比一切人都高大的背影倒了,
在暗夜,在风雨连天的暗夜!
在暗夜,
风吼着;
拔倒参天的古木,
卷起破碎的屋瓦,
卷起一切可以卷起的东西,
打向我们底行列——
这悠长的行列,
这肃穆的行列!
这愤怒的行列!
那引头的背影倒了!
在暗夜,
雨淋着,
在我们底头上,
在我们底身上,
在我底心上!
泥水拖住我们底腿,
无花的蔷薇刺进我们底脚心,
一切肮脏的东西溅在我们底身上!
我们是一条悠长的行列——
饥饿的行列,
褴褛的行列,
奴隶的行列!
那走在一切人前头的背影倒了!
我们是强健的,
然而受伤了;
我们是勇敢的,
然而受伤了!
我们是固执的,
然而受伤了!
在无花的蔷薇的路上,
在风雨连天的暗夜,
没有一点伤痕的,
不在我们底行列里。
那伤得最厉害的人倒了!
他是我们中间的第一个——
第一个争自由的波浪,
第一个有自己底思想的人民,
第一个冒着风吹雨打和暗夜底一切,
在无花的蔷薇的路上,
高唱着自己底歌的人民。
这第一个人民倒了!
惊天动地的响声,
晴天霹雳般的响声,
我们中间的第一个倒了!
那高大的背影没有了,
那倔强的火把没有了!
那响亮的歌声没有了!
千万人底嚎哭,
千万人底喊叫,
千万人底悲痛,
赎不回这无比的损失!
高大的引路人,
你知道么?
谁在哀悼着你!
前面是平坦的路底边沿,
白天底边沿,
晴明底边沿,
能够忘记么,
你第一个向它走去的人!
安息吧,亲爱的朋友!
永别了,人民底同志!
我们要从你底尸身上走过,
踏着你的肉和骨和血,
踏着你指引过的路,
用我们的眼泪,
用我们的歌,
用我们的脚印,
造成你的坟墓!
愿你的英灵永远和我们同在!

大江健三郎演講:始自於絕望的希望——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9月9日在中國社會科學院講演全文(李薇譯)

 原载于2006年09月11日《人民网》

我已经是个老人,在思考未来的时候,对于也许不久的将来会离开人世的自己本身,我并不做什么考虑,心里想的更多的是生活在将来的年轻人、他们的那个时代、他们的那个世界。 我因此而深深忧虑。  繼續閱讀

林書揚:有了統一才能自決(1987年8月)

有關台灣政治前途的問題,也就是說,台灣應該和大陸「統一」、抑或由島上住民「自決」,幾乎成為幾十年來的首要懸案,沉重地壓在人們的胸口。「統一」和「自決」,原來也不是邏輯上的矛盾觀念,卻已隱含著多少人的嚮往、憧憬、信心;和相對一方的疑懼、憂憤、和決絕。在部分執意人士眼裏,似乎「統一」就不可能「自決」;「自決」就必須排除「統一」。但這顯然是帶情緒的自囿心態,而應該不是冷靜思考的結果。有理有利的民族統一運動與分裂分離的台灣的悲劇性我們無可否認:台灣一地之與大陸割裂,從來就不是一種社會正常發展的自然結果;而是──一、由於外國侵略;二、由於民族內戰。
然而,台灣與大陸之間,雖然在一個世紀以來實質上的聚少分多,但在近現代的國際社會中,台灣之為中國的「多變故」的部分版圖,已是公認的歷史事實。所謂的「台灣地位未定論」,其所以在國際間起不了實際作用,乃表示「事實重於形式」的共識尚存在於國際間。大陸—台灣之間的分裂的「非常態」形成要因消失之後,理應結束分裂,重回統一。這個「理」是一種自然的運動規律,是做為現實群體的民族社會,以一定的「內在關係」(以經濟的結構型態為原型)不斷調適其「外在關係」,以求群體的更適正的發展軌跡。因此,我們可以說:二十世紀八○年代中國民族統一運動,不但「有理」,而且「有利」。具體地說,兩地間的不平衡因素,如經濟政治有形資源或生活文化心理上的距離,應能據其「內在關係」的合理趨向而獲得妥善處理,必不致產生所謂的「以大吞小」、「以強凌弱」的唯力主義的「一統」(故楊逵語)局面。總之,中國的再統一乃二次大戰後民族自存和發展中的一大課題。也可以說,在現有的二超強和諸強權權力關係中,求更高發展的態勢保障和體制確立為目的。這一點,當我們虛心設想未來時勢的種種變化、台灣棲身在舊體制世界中延續分裂局面的種種後果,尤其是所謂「新興工業國家」的虛弱經濟體制和政治上的從屬性格,總不免讓人覺得終有破綻的一天。當現有體制負荷不了外來壓力和內部緊張時,不論是「分裂的」台灣抑或「分離的」台灣,均將是可預見的「悲劇性」台灣。因此,我們必須盡一切努力避免走進那悲慘的困境。
■「自決」與「他決」的辯證過程
其次,在目前台灣社會中的部分人士中間,「自決」兩字似乎帶有某種激情性,因而易被運用為群眾反抗運動中的口號。原來的「自決」,只是「自我決定」的字義,在政治領域中卻被界說為對諸如主權、國體或政體等高位範疇的對外自主原則。換句話說,政治上的自決原則,乃一個受不當待遇的政治實體的「主體性」表現,讓人有一種不言自明的感覺。但環顧世界,我們將發現每一時代都出現過極其複雜,長年紛亂難見平息的「自決」鬥爭。為何一項在理念上應屬於自明的原則,在現實政治中會突顯出那麼多的爭議性格呢?那是因為如下的幾點理由:一、既倡「自決」,必有「他決」壓力之存在。如果「他決」壓力單一而明顯,自然是同仇敵愾,不至有爭議之餘地。但如其外來壓迫因素不一,或較不突顯時,在認定對象時意見不易一致。二、倡「自決」的主體本身,並非純粹的「利益共同體」;事實上存在著不同的階級或集團利益,致使在認定對象時產生了分歧。
以上這些分歧現象,不但在確立一項自決權或自決運動時是障礙,在運動發展的同時,還會遇到其他複雜的實際問題。因為「自決」為一項排除「他決」因素的鬥爭過程(或武力或非武力、或兩者混用),且事實上要求自決者往往比那外在壓力居於明顯的劣勢(否則也不至於發生不當待遇)。策略上的困難自然不少。
有關「自決」問題的實際情況,80 年代的今天也能舉出多項實例來。例如:西伊利安、東帝汶、北愛爾蘭等,都是因為種族或階級的內部紛爭使「自決」目標的設定、手段的採擇,發生了極大紛擾。
有時由於一項自決運動而產生出新的分裂。如愛爾蘭對英自決運動產生了北部厄爾多斯塔地方的分離。再由厄爾斯塔(北愛爾蘭)的部分人民對再自決的要求(天主教系親愛爾蘭共和國的中下階層),引出了右派新教親英勢力的反自決恐怖,自 1968 年開始展開流血鬥爭,至今未得解決。
西伊利安問題中的少數印尼工商業者和多數美拉尼亞人的貧農庸工;東帝汶問題中的帝汶原住民和印尼移民,都已進入武力鬥爭的階段,多年來不斷傳出流血慘劇的消息。著名者如巴勒斯坦人的自決權,自 1974 年在聯合國 3236號決議中受到確認後,屢次的決議案中都一再被提及,但至今還是在多因素的糾葛中慘劇連連。
菲律賓岷答那峨島和泰國南部的回教分離運動、伊朗/伊拉克邊界地方的庫爾托族自決運動、斯里蘭卡的塔米爾問題等,莫不長期糾紛,幾無寧日。自決運動和反制運動雙方的生命財產的損耗更不可數。
這些悲劇之由來,最根本的問題在於一個社會內部的政治及經濟利害的對立。鑑於人類社會的結構原理,尚未能徹底揚棄不同階級、種族、或地區之間的內部矛盾,則遇到重大的政治抉擇時,會產生迥然相異的態度,仍屬不可避免。在分歧之間尋出共同的立場為解決這一類的紛爭,唯有有關方面發揮高度的理智判斷,在分歧的立場之間尋出一共同立場。這個共同立場,簡言之,乃由「不同利益的折衝」到「共同利益的確定」。社會中不同利益集團之間,除了「對立面」外,應該還有「共同的一面」。因為所謂的「利益」,除了「直接的收穫」外,尚有「間接的收穫」;甚至,「避免可預見的災禍」,也應該算是「消極的獲益」。
如果再以嚴肅的社會倫理而言,也應該要以佔人口中的最大多數,對社會全體生活的貢獻也最直接、最巨大的勤勞大眾利益為最具代表性的「社會共同利益」。
因為,勤勞大眾在現代資本主義社會中,其分配地位和消費能力與其所付出的生產性奉獻,基本上不成比例。他們只被視為經濟上的勞力源和政制上的選票源,只許擁有虛設的形式公權和貧乏的私權。
其實,社會上這一部分人的受壓、受騙,正是社會正常發展的一大障礙。倘若認真考慮長程的社會發展,首先應該以勤勞大眾的利益為指標,而不應該僅以目前資本主義結構下的不均衡經濟增長為目標。
一項政治選擇若對這個社會的勤勞大眾無益有害,或小利大害,即使在上層階級的利益觀點上屬於有利可行,也必不可取。因為少數上層階級的利益多和大眾利益相對立,絕不能把它做為全體社會的共同利益,使其有機會假借「全體人民」的名義,驅使大眾去實現它的政治目標。勤勞大眾雖為社會「有用性」活動的最大來源,但在生活條件限制下受教育的機會不多,認知能力較差,若所謂的「精英」階層憑其高水平知識建立一套「理論」,敘述描繪美好的「自由民主時代」,往往足以使其油然產生模糊的期待心理。如此製造出來的輿論,是會發生誤導作用的。尤其在像島民「自決」這樣關係重大的問題上,將導致嚴重的認識混淆。
■「形式平等,實質不平等」的「自決」
其實,在維持「形式平等,實質不平等」的現有社會基礎的前提下所提出的任何表面堂皇的選擇都有欺矇大眾之嫌。除非有一「確實的保障」,使既有的不合理制度得以走向根本改觀;否則,不論表面用的是如何動聽的名詞,大眾可以視其為既得利益者的另一場角逐而拒絕認同!
就以島民「自決」的口號而言,在當前「現代身分制度」(經濟收益不必反映工作奉獻卻能決定社會能力)下的「自決」,究竟符不符合社會公義呢?在台灣與中國的現實關係中,台灣的「自決」代表甚麼樣的實際意義?可能導致如何的情況?為甚麼要「自決」?「自決」的目標和手段應該如何?—凡此種種,主張者雖然已經建立了一套「說辭」,但他們也只圖利用大眾的「激越感性」,卻不圖與大眾一起真誠地討論經濟結構中,超乎政治制度的不義性。他們口中的「自決」,顯然只限於更改「上層」的一些政治現狀:如權力的重新分配和定位等,並不觸及「社會基礎」!因此,我們似可斷定:目前的自決論者的立場下限,多和執政黨重疊的,並不比執政黨更靠近勤勞大眾。
在法理上爭「理」,並不是嚴酷的國際政治中的必要條件;一方可以提萬言的「自決有理論」,另一方也可以反提萬言的「自決無理論」。而理論能不能圓說,也沒有決定性作用。至於在形勢中爭「勢」,即使外表上的對峙都談不上。自決論者即使把所有的無形因素都納進去,還是奈何不了無情的現實!
■合理解決中國民族內部的對抗
然則,頂著清廷二百數十年、日本五十年、國府四十年的君臨歲月的台灣人,有人願望自決是罪嗎?當然不是!自決的願望確有其來由,因而不可忽視。但按史實和現實,再按前面所提的「成案」條件,此時在台灣設定「以中國為對象」的自決運動,明顯是一種錯誤。可能是上述的價值判斷和事實判斷的雙重錯誤。還有,在長期的抑鬱情態下,自決的口號雖富吸引力,但按理自決還不算是一個群體的最高善。這一點,執意者不應該把它刻意提昇過高。「自決」只是一種「過程」,一種「途徑」。自決的走向和群體的發展是否同步,這一點才是關鍵。當然,一個群體在無力自決的虛脫狀態下,將得不到任何發展的機會和發展的態勢,這也是真確的道理。
那麼,為台灣進步發展要通過甚麼樣的歷程才能獲得實現,取得其體展開的機會呢?愚意以為,按現實的有關諸項要件,唯有透過中國民族的不幸內部對抗的合理解決。血緣的、歷史的、文化的、及國際政治結構圖中的中國,在它的新的整合運動中,台灣人也應該積極地、主動地投入、擺脫「為自決而自決」的心理網罩,擴大台灣人的認同視野,將本身的主體性在更大的整合統一運動中獲得提昇,既代表「台灣一地」的「主體性」,同時也代表「全中國」的「主體性」。
當人們平心靜氣檢討問題趨向時,相信都會達到一種共同的答案—中國必須統一!而當數百年來屢屢受過殘傷的台灣人民,做出這樣超脫性的智慧抉擇時,那將是我們民族史上叫人震撼的一刻,也將是千秋萬世後的人們所樂道的歷史光明的一項例證。

『 匪諜 』的女兒:橫越一甲子的兩岸三地尋親故事(許孟祥)

2012年8月5日,時令正值農民曆上說的季夏荔月。位處亞熱帶氣候區的台北盆地,一如常年地活像火爐那般炎熱、暑溽難耐。
而就在這麼一個平凡不過的星期天下午,一通彷如穿越時空60年的電話,打到了小楊位於台北永和的家中。電話那頭輾轉從彼岸大陸捎來的信息讓她訝然地怎麼也不敢輕易相信。
這通來自白色恐怖政治受難人團體「台灣地區政治受難人互助會」的電話,告訴了小楊,有關他身世中的未解之謎──一個他從未回到過的「故鄉」,以及彼此尋訪數十年無所獲的哥哥,終於在多年的苦尋下,輾轉託人從廣東、香港一路找到了位在台灣台北近郊六張犁的1950年代白色恐怖政治受難人墳塚。 繼續閱讀

郭明哲:不信馬克思主義的人,就是沒有良心的人

民族〔解放〕之外,一定要打倒資本主義,人才可以得到解放。而且念了馬克思主義以後,有一種狂妄的想法:不信馬克思主義的人,就是沒有良心的人。

──郭明哲

藍博洲訪五十年代白色恐怖受難人郭明哲。郭明哲,一九二三年生,一九五零年被捕,判刑十五年。